阎瑞生案的具体经过
1920年6月15日清晨,上海郊外徐家汇镇的一位老农发现一具女尸。尸体一半埋在地下,一半裸露在外,经检验死者系女性,年约20余岁,身体上下内外均无伤害,唯独脖颈留有麻绳既缠又勒的印痕,是被勒住脖子窒息死亡。16日,报纸刊登了徐家汇发现无名尸体的新闻。17日上午,王莲英的养父母来到检察厅,称女儿9日下午和阎瑞生出去后便杳无音讯,他们认出尸体就是王莲英。据其养父母回忆,王莲英当日戴有很多贵重珠宝首饰,价值至少三千大洋,均已失踪。
老闸捕房侦探接到破案任务后,通过妓女小林黛玉提供的车牌号1240或者根据目击者报案称“花国总理”王莲英与嫖客朱某同乘1240号汽车外出游玩的线索,找到了车主朱稚嘉,朱称9日傍晚车被阎瑞生借走。侦探赶到阎瑞生住处,人已不见。有消息称阎瑞生逃往佘山天主教堂,但牧师阻拦搜查。侦探便在阎瑞生母亲居住的广东路百花里周围埋伏。
阎瑞生在《申报》看到新闻后知道案情暴露,逃往青浦岳父母家躲避。其岳丈看到新闻后责问他,阎瑞生最初抵赖,看到报纸后承认闯祸。后乔装打扮逃往青岛,在青岛算命时被告知有女鬼追他,需远走高飞。于是他从青岛换坐火车逃到济南,又逃到徐州铜山车站,计划逃回河南老家但身无分文。在候车室过夜时,他忽见王莲英披头散发扑来,大呼“还我命来”,被路警用警棍捅醒。路警询问时他支支吾吾,因其嘴里含着从王莲英身上抢来价值1000大洋的钻戒,且行为可疑被带到车站警察所。他谎称自己叫“沈慈英”,但所长拿出通缉令(上面有他照片),路警还从他身上搜出王莲英丢失的首饰,阎瑞生被捕。
1920年8月8日上午,老闸捕房华探黄润甫、陈维坤协同西探奎尔赶到徐州,将阎瑞生押解回沪,关押在公共租界会审公廨候审。阎瑞生供出同案犯吴春芳,租界巡捕将吴春芳捉拿归案,但方日珊在逃。8月20日午后,法租界会审公廨在第四公堂开庭审理此案,前来观看的市民众多,法官担心秩序问题改到第二刑庭审讯。阎瑞生穿着麻米布短衫裤和布鞋出庭,甘维露律师为其辩护,小林黛玉出庭作证,阎瑞生对谋财害命供认不讳。之后,淞沪护军使署要求此案交由他们审理,8月27日午后,阎瑞生、吴春芳被押送到淞沪护军使署军法课。10月8日,淞沪护军使署军事法庭开庭,阎瑞生和吴春芳当堂对质,阎瑞生曾想把杀人责任推给吴春芳,最后承认自己图劫王莲英之财并将其谋害,被判处死刑。吴春芳也被判处死刑。阎瑞生在监狱中写下了长达数万字的《自述》。
阎瑞生案成为奇案的关键因素
一、人物身份的特殊性
(一)阎瑞生的身份
阎瑞生毕业于震旦大学,在当时算得上是高级知识分子,本应有着光明的前途,却沦为杀人犯。他身为洋行买办,本可以过着相对富足稳定的生活,但因嗜赌成性、挥金如土,无力偿还赌债而走上犯罪道路。这种身份的反差使得案件充满了戏剧性和话题性。在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能接受高等教育并在洋行工作的人属于社会的中上层,人们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犯罪行为,这与大众对这类人群的固有印象产生了强烈的冲突。
(二)王莲英的身份
王莲英是“花国总理”,所谓“花国选举”是当时上海娼妓界的一种类似选美活动。在1917 - 1920年,上海花榜的场面和规模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花选优胜者由嫖客投票选举产生。王莲英能在这样的选举中获得“花国总理”的称号,说明她在当时的娼妓界有着较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她与各界人士有着复杂的交往关系,她的死亡不仅仅是一个个体的悲剧,还涉及到当时上海的娼妓文化、娱乐产业以及背后的利益关系网。她的身份使得案件不仅仅是简单的谋财害命,还牵扯到社会的多个层面。
二、案件的传播与媒体的介入
(一)媒体的大量报道
这是中国最早的全国性媒体对热点社会事件的跟踪报道。当时媒体只有报纸,而此案却在报纸上被连续几个月头版报道不断。从案件发生开始,如尸体发现、嫌疑人锁定、追捕过程到最后的审判等各个环节,都被详细报道。报纸的报道使得案件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不仅上海本地的民众知晓,而且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关注,吸引了不同地区读者的眼球,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二)媒体的创新报道方式
商家们利用案件进行广告宣传。例如,王莲英身上名贵服饰和首饰基本是租来或者借来的,被阎瑞生抢走后,商家先是报警,随后借机打广告。这种商家与案件的结合报道方式是一种创新,使得案件的商业价值被挖掘出来,同时也进一步增加了案件的曝光度。此外,在案件还未判决时,就已经有数个版本的故事为阎瑞生定罪,媒体在报道过程中进行了故事化的创作和传播,增加了案件的曲折性和吸引力,使得民众对案件更加好奇,想要了解更多的真相。
三、案件的衍生创作
(一)被改编成电影
1921年,此案被拍成中国第一部长故事片《阎瑞生》。电影的制作过程中,参与人员利用各种营销手段推广电影,如在《申报》和《新闻报》上刊登巨幅广告,声称电影是众多人心血结晶,采用实景拍摄,演员受过高等教育且主角面貌与原型相似等。电影播出后,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虽然投资仅3000大洋,但播出第一周就收入7000大洋。电影的成功使得阎瑞生案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不仅在上海本地,而且在全国范围内让更多人了解到这个案件。
(二)被改编成戏剧作品
案件还被改编成文明戏、京剧、评话等多种戏剧形式。在上海的剧院中,一天有5家戏院在演阎瑞生案的戏。这些戏剧作品的演出,使得案件的情节被不断演绎和传播,吸引了不同阶层的观众。例如,在戏剧创作过程中,剧作者们将阎瑞生描述成一个典型的“天生反社会”人格,为他编造了很多童年的劣迹,这种创作方式虽然与事实可能有出入,但却使得阎瑞生的形象更加鲜明,也让案件更加具有话题性和传奇色彩。
当时社会对阎瑞生案的看法
一、民众的看法
(一)好奇与围观
案件引起了民众极大的好奇心,从报纸的大量报道、剧院演出场场爆满就可以看出民众对这个案件的关注程度。民众热衷于了解案件的细节,如阎瑞生的作案动机、逃亡过程以及王莲英的身份背景等。在阎瑞生被枪毙当天,案情就被排成当时流行的“文明戏”在剧院演出,这反映出民众对案件充满了好奇,想要从不同的艺术形式中获取更多关于案件的信息。而且,阎瑞生案被改编成的戏剧作品不断在上海各大剧院演出,场场卖座,这表明民众愿意花钱去观看与案件相关的戏剧,体现了他们对案件的好奇与围观心理。
(二)道德评判
当时的民众对阎瑞生进行了强烈的道德评判。在他们看来,阎瑞生作为一个有知识、有工作的人,却做出谋财害命的事情,是违背道德伦理的。阎瑞生的行为被视为一种堕落,尤其是他受过高等教育,本应成为社会的正面榜样,却走上犯罪道路,这让民众对他进行了严厉的谴责。而对于王莲英,虽然她是妓女,但她的死亡也被民众视为无辜受害,对她表示同情。在戏剧作品中,将阎瑞生描绘成恶人的形象也反映了民众的这种道德评判倾向。
二、社会精英的看法
(一)从社会风气角度的批判
社会精英们从社会风气的角度对案件进行了批判。阎瑞生案反映出当时上海社会存在的一些不良风气,如赌博之风盛行,阎瑞生就是因为嗜赌而欠下债务,最终走上犯罪道路。这种赌博的风气被社会精英们视为破坏社会稳定和家庭和谐的因素。此外,娼妓文化的存在也被认为是一种不良的社会现象。“花国选举”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娱乐活动,但背后也反映出社会对娼妓的追捧,这与传统的道德观念相违背。他们认为这种社会风气需要被整顿,以维护社会的健康发展。
(二)对文化产业的影响看法
从文化产业的角度来看,阎瑞生案被改编成电影、戏剧等多种形式,这一现象引起了社会精英的关注。一方面,他们认识到这种改编可以带来经济效益,如电影《阎瑞生》的成功盈利就证明了这一点。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担心这种对案件的过度渲染和改编会产生不良影响,如电影可能会被认为是“诲淫诲盗”。因为在描写犯罪情节时比较逼真,而最后的报应又显得比较仓促,起不到很好的警示作用。而且随着类似作品的增多,如跟风之作《张欣生》更加没节操,剧情更奇特、场面更血腥,这引发了社会精英对文化产业内容审查的思考,认为需要对文化产业进行规范,以避免不良文化的传播。
阎瑞生案与其他案件的不同之处
一、涉及人物身份的差异
(一)与普通刑事案件相比
在普通刑事案件中,犯罪者和受害者往往是普通民众,他们的身份相对单一,在社会中的影响力较小。而阎瑞生案中,阎瑞生是毕业于震旦大学的洋行买办,属于当时上海社会的中上层人士;王莲英是“花国总理”,在娼妓界有着较高的知名度。他们的身份使得案件涉及到的社会关系更加复杂。例如,阎瑞生的社会关系网可能涉及到洋行、教育界以及他的同学朋友等;王莲英的背后则是娼妓界的各种利益关系以及与嫖客之间的复杂交往。这种身份的复杂性是普通刑事案件所不具备的。
(二)与其他名人案件相比
与其他名人案件不同的是,阎瑞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名人,他不是政治人物、文化名人或者娱乐明星。他是因为犯罪行为以及特殊的身份背景(高等教育背景和洋行工作经历)而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而其他名人案件往往是基于名人本身的知名度(如政治地位、艺术成就等)而受到关注,案件本身可能只是其个人经历中的一个事件。但阎瑞生案却是以案件为核心,通过对案件的报道和演绎,才使得阎瑞生和王莲英成为广为人知的人物。
二、案件传播与影响范围的区别
(一)传播方式的独特性
阎瑞生案的传播方式非常独特。它不仅仅依靠传统的新闻报道进行传播,还通过商家的广告营销、电影和戏剧的改编等多种方式进行传播。商家利用案件中的元素进行广告宣传,这在其他案件中是很少见的。而且电影和戏剧的改编使得案件的传播跨越了地域和阶层的限制。电影《阎瑞生》在全国范围内放映,吸引了不同地区、不同阶层的观众;戏剧作品在上海的各个剧院演出,观众包括了从底层市民到上层社会人士等不同阶层的人群。这种多种传播方式相结合的模式是阎瑞生案区别于其他案件的重要特点。
(二)影响范围的广泛性
从影响范围来看,阎瑞生案的影响范围非常广泛。它不仅在上海本地引起了轰动,而且在全国范围内都产生了影响。报纸的报道让全国的读者了解到案件的情况;电影的放映使得更多地区的人知道了这个案件;戏剧作品的演出也吸引了各地来上海的游客以及本地的居民。相比之下,很多刑事案件的影响范围可能仅仅局限于案发地或者周边地区,或者只是在特定的行业或人群中有一定的影响,而阎瑞生案的影响几乎波及到了整个社会。
三、案件背后社会意义的不同
(一)反映社会现象的独特性
阎瑞生案背后反映的社会现象具有独特性。它反映了20世纪20年代上海的洋行文化、娼妓文化、赌博风气以及新兴的电影和戏剧文化等多种社会现象的交织。洋行文化下培养出的阎瑞生本应有着较好的前途却走向犯罪;娼妓文化中的“花国选举”造就了王莲英的特殊身份;赌博风气是阎瑞生犯罪的直接原因;而电影和戏剧文化则通过对案件的改编和传播进一步放大了案件的影响。这种多种社会现象的交织在其他案件中是比较少见的,其他案件可能只是反映单一的社会问题,如经济纠纷案件主要反映经济领域的矛盾,刑事案件可能主要反映社会治安问题等。
(二)对社会变革的影响不同
阎瑞生案对社会变革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尤其是在文化产业方面。它推动了中国长故事片的发展,电影《阎瑞生》的成功制作和盈利,激发了更多资本投入到电影制作中,在两年内接连出现了8部长故事片。同时,也促使了北洋政府出台电影审查制度,因为类似《张欣生》这样的跟风之作过于血腥和没节操,引发了社会对电影内容的担忧。而其他案件可能对社会变革的影响主要集中在法律制度的完善或者社会治安的加强等方面,很少有像阎瑞生案这样对文化产业产生如此广泛和深刻的影响。
后世对阎瑞生案奇案性质的分析
一、从社会文化角度的分析
(一)对上海社会文化的呈现
阎瑞生案犹如一面镜子,生动地呈现了20世纪20年代上海的社会文化风貌。从洋行文化来看,阎瑞生作为洋行买办,他的行为和命运反映出当时洋行职员的生活状态和价值取向。一方面,他们有着较高的收入和社会地位,接受西方教育,接触西方文化;另一方面,也容易受到西方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的影响,如阎瑞生的嗜赌、挥霍等行为。从娼妓文化角度,“花国选举”展示了当时上海娼妓业的繁荣和独特的文化现象。这种选举活动不仅是一种娱乐形式,更是一种商业运作,涉及到嫖客、妓女、商家、媒体等多方面的利益关系。通过王莲英的“花国总理”身份,我们可以看到娼妓在当时社会中并非完全处于底层,她们也有机会通过这种特殊的选举活动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同时也反映出当时社会对娼妓的复杂态度,既有追捧又有道德上的批判。
(二)对社会阶层与文化互动的反映
阎瑞生案深刻地反映了社会阶层与文化之间的互动关系。阎瑞生所属的中上层社会阶层与王莲英所处的娼妓阶层之间通过案件发生了联系。这种联系不仅仅是个体之间的犯罪与受害关系,更是不同阶层文化之间的碰撞。阎瑞生所代表的洋行文化、高等教育文化与王莲英背后的娼妓文化在案件中相互交织。例如,阎瑞生因为赌博债务而对王莲英下手,这背后既有经济因素的驱动,也有不同阶层文化价值观的差异。在大众的眼中,这种不同阶层之间的犯罪行为更加具有话题性和吸引力,也使得案件成为一个奇案。
二、从媒体与娱乐产业角度的分析
(一)媒体传播的推动作用
媒体在阎瑞生案成为奇案的过程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当时的媒体通过持续的报道、创新的报道方式以及与商家的合作,将案件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媒体对案件的跟踪报道满足了大众的好奇心,同时也为案件的传播提供了平台。而且媒体在报道过程中对案件进行了故事化的创作,如挖掘阎瑞生的童年故事,塑造他的“天生反社会”人格等,增加了案件的传奇色彩。这种媒体传播的方式与现代的娱乐新闻传播模式有相似之处,都是通过对事件的渲染和故事化来吸引观众或读者的眼球。
(二)娱乐产业的改编与传播
阎瑞生案被迅速改编成电影、戏剧等多种娱乐形式,这是其成为奇案的重要因素。电影《阎瑞生》的成功制作和盈利,不仅展示了当时电影产业的发展潜力,也体现了娱乐产业对热点事件的敏锐捕捉能力。电影通过演员的表演、情节的设置以及宣传推广,将案件的影响力从上海本地扩展到全国范围。戏剧作品的演出则进一步加深了大众对案件的印象。这种娱乐产业对案件的改编和传播模式,使得阎瑞生案在当时的社会文化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成为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奇案。
三、从社会心理角度的分析
(一)大众的猎奇心理
大众的猎奇心理是阎瑞生案成为奇案的重要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