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枭。
枭,也就是猫头鹰。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是一种不祥之鸟。民间有很多令人胆寒的俗语与枭有关。所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等,听起来就瘆得慌。
传说,如果猫头鹰与死亡密切相关,在哪家的房前屋后停落,这家就会发生凶丧之事。因此,有人把它叫做“逐魂鸟”、“报丧鸟”
人们对猫头鹰的这种印象,在很古的时候就有,古书里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称呼,比如说鬼车、魑魂、流离、怪鸱,指的都是猫头鹰。
相比较而言,猫头鹰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它体态庞大,头部似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占了头部大部分位置。而且,这东西夜出昼伏,飞动的时候,如同暗夜中的幽灵一般,轻巧无声,谁要是在夜里冷丁同它遭遇,那双精光闪闪的怪眼,能把人的三魂七魄吓到爪哇国去。
它的鸣叫,也不象别的鸟那样可人,而是如同鬼魂一样阴森恐怖,听起来令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因此,古人也把它叫做“恶声鸟”这种观念并非中国独有,莎士比亚的戏剧《尤里乌斯·凯撒》和《麦克白》都提到,猫头鹰的叫声预示着死亡。
乌鸦虽然通体漆黑,相貌丑陋,和猫头鹰一样,名声也不太好,但是,乌鸦反哺可是大大的有名。有一句话说: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做人之本,孝敬父母。就是用来称颂乌鸦敬老、养老孝敬之心的。而猫头鹰,则恰恰相反,中国古代有这样的看法,认为枭是不孝之鸟,说是枭的幼鸟只有吃了自己母亲的眼睛,也能学会在空中飞,啧啧,吃眼睛……。
古人常将“枭獍”连称,就是因为这两种动物同样臭名昭著:枭是食母恶鸟,獍是食父恶兽,传说只有杀父弑母,枭和獍才能够长大。
我们不难想象,在把尊老爱老奉为传统美德的中华民族,这两种动物会引起多大的心理震动。枭据说枭的肉味鲜美,因此,在汉代,每逢五月五日,宫廷里的御厨会烹制枭羹,赏赐给大臣们。在古人看来,五月五日是恶月,而枭是恶鸟,在这一天食枭羹,是各得其所。除此以外,也是希望枭被纳入食谱以后,能够尽快消灭于人的口腹之中。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人们对猫头鹰如此憎恶,而它居然没有在中华大地上被斩尽杀绝。除了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性以外,还有一个原因,这种鸟威名远著,杀死它,谁都怕惹祸上身。多年以来,人们对它的心理,是嫌恶与畏惧交加。如果夜猫子不找上门来,他们也乐得清静。主动招惹它,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当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猫头鹰同别的鸟一样,对人类是没有什么危害的。但是,一种观念一旦形成,就会世代流传下去,直到今天,人们对猫头鹰的态度,还是敬而远之的。
下面,我们就看看古人心目中的猫头鹰是什么样子的吧。现在,鼓起你的勇气,请跟我来……。
鸱是枭的一种,样子同枭一样凶恶。相传,鹘生三子,其中的一个,就是鸱。
这种鸟有个怪癖,从来也不喝井水或者是泉水,那么它靠什么来解渴呢?古书上的记载为我们揭开了这个谜题:每当天空中彤云密布,雷声隆隆,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就是鸱最雀跃的时候,因为,它可以借此机会畅饮一番。
鸱喝水的时候,也不是直接把头伸出去,去接从空中落下的雨水,而是等雨水浇到它身上之后,再去啄从羽毛上流下来的水滴。所以,如你所见,这种鸟的饮用水,其实就是它自己的洗澡水。
鸱的身上有一个器官,对人来说,功效十分特别。流传在唐代的一个诡异传说,可以作为佐证。
唐肃宗李亨,是玄宗李隆基的第三个儿子,玄宗末年,荒于政事,地方藩镇势力坐大,烽烟四起,乱兵如麻。马嵬驿兵变以后,太子李亨被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领朔方、河东,平卢节度都使,负责平叛。
长安战火纷飞,玄宗继续西逃,太子李亨俨然成了天下苍生的精神寄托,他为百姓所留,北上至灵武。于公元756年七月十二日,在灵武即位,是为唐肃宗。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玄宗尚在人间,太子就抢先即位了,这于情于礼都有点说不过去。亲信们给他出主意,在灵武遥尊玄宗为太上皇,玄宗要是不想跟自己的儿子开战,就得接受既定的事实。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天下的百姓都眼巴巴地希望李亨能给残破的大唐带来新的气象,没想到,事与愿违,肃宗重用宦官李辅国、程元振等,这些人职掌军政大权,炙手可热,气焰熏天。
与此同时,肃宗即位以后,册封自己宠信的张良娣为皇后,张皇后不甘心担着个母仪天下的虚名,仅仅在内廷作威作福,她还要插手国家大政,这也为以后政局的混乱埋下了祸根。
张皇后同李辅国,起初是一丘之貉,彼此呼应,互为党援,勾结起来,专揽朝政。肃宗要是个思路清晰,明察秋毫的有为之君,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势必要进行干预和控制。只有皇上昏聩,无心政事,或者说根本没有处理政事的精力,他们长期操控朝政的不可告人的目的才能达到。为此,张皇后想了个毒辣的点子,每次向丈夫进酒,都在酒里添加额外的佐料。
是什么佐料呢?
鸱的脑子。
用网罗逮住鸱以后,趁它还活着,将脑子生生取出来,研成碎末,然后掺进酒里。据说,这样的酒饮了以后,能够使人久醉不醒,而且健忘,自己刚说过的话,刚做过的事,转眼就能够忘掉。这样一来,肃宗远离朝政,张皇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根据古史的记载,我们知道,肃宗体弱多病,常常接连几个月不能上朝,不知道,是不是喝了混有添加剂的酒的结果。
张皇后如此算计自己的老公,竟也没能达到预期目的。后来,她同李辅国分道扬镳,两派势力开始水火不相容。
肃宗身体状况原本不佳,太上皇唐玄宗在幽居中病死以后,作为儿子的他,对什么都无能为力的他,触景生情,病情加剧。张皇后怕事情有变,紧急召见太子,说李辅国久典禁兵,权倾朝野,他所忌惮的只有你我二人,假如我们联手,将李辅国等人诛杀,朝廷才能够安定,你也能够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谁知道,太子以父亲病重,诛杀李辅国,于父王的病体不利为理由,拒绝了张皇后的提议。
张皇后见太子这条路走不通,干脆打起了易储的心思。送走太子之后,马上召肃宗次子,越王李系觐见。李系倒是早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在宫中挑选了二百多人,准备动手。
这起宫廷政变尚未发动,就被李辅国的眼线侦知,他假传太子旨意,鼓动禁兵入宫将李系等人捉住,投入狱中。张皇后熟悉李辅国的脾气,听说事情败露,知道自己性命难保,不禁惊慌失措,慌乱之中逃入肃宗寝宫避难,请求病榻上的丈夫为命悬一线的自己提供庇护。
气势汹汹的李辅国,早就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皇后又算什么,他带兵闯入寝宫,逼迫张皇后出宫,束手就擒。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一向以强势形象出现的张皇后猛地扑到肃宗的病榻之前,哀声请求肃宗救命。……这是她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肃宗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惊恐之下,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李辅国趁机命人当着皇上的面,将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拖出宫去……。
跟宦官争权,准备又不是很充分,张皇后的结局我们不难预料,缠绵病榻的唐肃宗,因为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竟然无法保护自己的皇后,也因为惊吓过度而病情转重,命在旦夕。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谁又顾得上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之君呢,在鬼门关徘徊的肃宗,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当天就崩于长生殿。
真是长生殿里难长生啊。
鸺鹠也是枭的一种,它还有一个鬼魅飘渺的称呼,叫做夜行游女。
同其他的枭一样,鸺鹠在白天什么也看不到,晚上才出来活动,捕食飞在空中的蚊虫。
据说,普通的鸺鹠并没有预测吉凶的能力,当它吃了人剪落的指甲,才能具备这种异能。
因此,古人在剪指甲的时候,总是非常小心,剪下来的碎屑,一般不会随意丢弃,而是深埋在土里,担心被鸺鹠得了去。
若有吉事,鸺鹠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映,倘若谁家即将遭遇凶丧,鸺鹠便会飞到这家的屋顶上,发出凄厉的哀鸣。传说这种预测,命中率极高,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灾祸是鸺鹠带来的,因而对这种鸟极端的厌憎。
也许,这只是一种提醒罢了,可是,既然灾难与鸺鹠如影随形,不怪它又怪谁呢。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心理,喜庆的事要是提前预知,那么快乐就会延长。而事先知道会有灾害降临,就会惶惶不可终日……等待死亡比经历死亡更令人恐惧。
这或许是一种自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对于即将到来的,无法躲避的灾害,人们宁愿蒙在鼓里。宁愿在无知无觉中,迎接它的到来,或者,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正因为如此,鸺鹠便成了替罪羊。
因此,关于鸺鹠,便衍生出许多令人胆寒的传说。
有人说,它是阴间的使者,在人家的房前屋后降落,是为了啄食生人的魂魄,鸺鹠就是以人的神魂为生的。没了魂,人自然也就活不成了。
也有人说,鸺鹠原本有九个脑袋,也叫做鬼车,后来被恶犬咬掉一个,伤口久久不愈,总是有鲜血渗出,落到谁家房顶上,谁家就倒霉了……将会有血光之灾。
还有一种传说很有意思,鸺鹠穿上皮毛,便可化为飞鸟,将皮毛脱下来,摇身一变,就成了妇人。
这个妇人有着妖艳的红唇,甜美的微笑,胸前垂着两只饱满的--,常常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盗取人类的小孩,带到幽僻之处喂养。
所以,人们在给婴儿哺乳的时候,一定要把孩子遮盖好了,万万不可令鸺鹠瞧见。婴儿的衣服,也不能放在太阳低下暴晒,否则就会给鸺鹠以可乘之机。它身上的毛落在小孩的衣服上,小孩夜晚就会哭闹,或者是生病。有的时候,鸺鹠也用自己的血,点在衣服上,作为标记。等到夜深人静,它便从阴暗之处飞出来,把那小孩掳走。
鸺鹠为什么对人家的孩子这么热衷呢?说起来,它的身世也很可悲。据说,鸺鹠鸟是难产死亡的妇人所化。它在生时没见到自己的孩子,死后,仍母爱泛滥,便一直存有这样的执念。……夺走别人的孩子,享受那片刻的,危机四伏的母子之间的温存。
不管怎么说,古人对鸺鹠的恶感似乎是根深蒂固的,下面的两个故事,都与此相关。大唐贞观初年,雍州有一个人,夜晚骑马在官道上独行。
路两边荒草丛生,柳树的枝条倒垂下来,在路面上留下浓重的阴影。野地里,传来阵阵昆虫和不知名鸟类的鸣声,灌进耳朵里,总有那么点凄厉的感觉。这人心里有些发毛,扬鞭打马,想借着头顶的月光,赶快回家。
蹄声踏踏,溅起阵阵飞灰,州城上的灯火,已经远远在望了。这人心中暗喜,更是腿上用劲,不断催马前行。
走着走着,就觉得周围越来越黑,刚才还能隐隐约约看到的官道,现在,已经是一团漆黑了。这人心里疑惑,还有点惶恐,无意中抬头望了望天……原来是月亮隐入了云层里。
在这如同墨染一般的夜里,胯下的这匹马,是他此时唯一的依傍。从马身上传来的温热的气息,也使他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
他的心情刚刚宁定了一会儿,冷不防,头顶有一阵夜枭的鸣叫掠过他的耳畔,那声音难听得刺耳,如同锋利的刀片一样,一下一下地刮着他的耳膜。
这人吓得一哆嗦,心中是恶寒无比,慌乱之中,要不是双脚插在马鞍子里,早就浑身一哆嗦,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这人急忙压低身子,抱紧马颈,接着用脚叩了一下马腹。那马跟随他已有很长时间,对主人的意图心领神会,长嘶一声,风驰电掣一般朝前窜去。
谁料,头顶的夜枭却不依不饶,紧紧尾随其后,在这人的头顶飞来飞去。飞得低的时候,翅膀上的翎羽,甚至扫到了这个人的脸上。一人一枭,做如此零距离的接触,此人甚至闻到了鸟身上那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味道:。
那是,死亡的气息。
难道,这丑恶的鸟类是在向我传递什么不祥的信息,或者,它就是恶魔的使者,会给我或者我的家人带来不幸……。
行人心中烦恶,当夜枭再次飞过他的头顶时,他举起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脑地朝夜枭抽去。……一举中的,那大鸟惊叫一声,扑棱了两下翅膀,一个跟头从头顶跌落下来,鲜红的血,落了这人一身。
行人勒停了马,翻身下来,来到夜枭坠落的地方,把它从草丛里捡起来,检查了一下,发现那鸟已经气绝,脑袋耷拉下来,那曾经自由翱翔的双翅,再也不能飞了。
此人长叹一声,唉……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在路边挖了一个坑,把这只夜枭埋了。然后骑上马背,继续往前走。
走出几里之后,就见迎面来了一队人马,走得甚是迅疾。这几个人气势汹汹,个个张弓拔刀,看身上的服色,似是城里的捕快。
狭路相逢,窄窄的官道,容不下那么多人并行,这人把马停在路边,想让官家人先过,等他们过去以后,自己再走。那队人马走到他的身边,错身的一刹那,为首的一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目光犀利,好像是在探究什么。
正在此时,月亮又从云层里露出了脸,明晃晃的,照着路人和这一队捕快。
这人被看得脊背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为首那人突然问道,声音冷冷的,好像是在审问犯人。
“血?”这人狐疑地反问。与此同时,低下头来,检查了一下自己,果然,自己的衣襟上,血迹斑斑。在月白袍子的衬托之下,显得触目惊心。
“对。你身上的血,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那个捕快再次盘问,声音里面蕴含着浓浓的敌意。
“啊。这血……这血,是夜枭身上的,方才,有一只夜枭才我头上飞,我用马鞭子把它打死了,那扁毛畜生身上的血落了我一身,这就是它身上的血。”这人心里明白,自己可能已经成为--的疑凶,着起急来,说话结结巴巴,连口齿都不利索了。
“没--,你怕什么?夜枭的血……哈哈,你哄三岁小孩呢。”其余的捕快也在旁边嘲弄地说道。
“诸位官老爷要是不信,我带你们去看,把那只夜枭挖出来,你们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好。跟他去,跟他去,看他究竟能玩什么花样。”捕快们七嘴八舌地道。
一行人在行路之人的带领之下,来到这人方才掩埋夜枭的地点。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就开始挖。行人心想,哼。没有人相信我的话,等把夜枭挖出来,就真相大白了,到时候,看你们有什么话说。
挖了几下,就听一个捕快惊喜地叫了一声:。
“头儿。快看,这是什么。”众捕快纷纷把脑袋凑了上去。
“哈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那为首的捕头看起来甚是高兴。他回转身子,一把揪住行人的衣襟,把他推到那个刚刚刨开的土坑旁边。
行人搭眼一瞅,脑袋嗡的一声,天呐。在他刚刚掩埋猫头鹰的那个地方,出现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颗人头双眼紧闭,嘴唇微张,头发凌乱,看起来好像刚死去不久。
“啊……”这人惨叫一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冤枉啊。官老爷明察,这人不是我杀的。我身上的血迹,的确是夜枭身上溅落的呀。”
“夜枭在哪儿啊?人头都挖出来了,你小子还死鸭子嘴硬。看来,不让你受点皮肉之苦,你是不能老老实实地招供了。”
这些人把行人的手脚拧在背后,绑了个四马倒攒蹄,扔在马背上,就往雍州府衙赶。
原来,就在这一天,雍州城里有个人被贼人所害。发现的时候,死者的身子还在,脑袋却不知去向。州官限令捕快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丢失的人头找到。否则,既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也无法着手破案。
捕快们得了令之后,立马在州城内外巡逻,时时刻刻搜寻关于这个案子的蛛丝马迹。他们累得人困马乏,都快把雍州城翻个底朝天了,也不见那个人头的影儿,结果,今天晚上,在官道上巡逻时,人赃俱获。这些人怎能不欢欣雀跃。
行人被带到州衙之后,州官升堂,连夜审问。行人一口咬定,自己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望大老爷明察。
案子结不了,行人又是重点怀疑对象,我们可以想象,他一定少不了皮肉之苦。
行人关在监狱里,被打得皮开肉绽,可是,不管怎样,他死活也不肯承认自己杀了人。
这事后来怎么处理了,我们不得而知。估计不抓住真凶,这人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洗脱--的罪名了。
埋猫头鹰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颗人头呢。
这是巧合。纯粹的巧合。
据说,在战场上,不同的炮弹打入同一个弹坑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当硝烟弥漫,战火纷飞之际,就有人跳进弹坑避弹。
同样,在通衢大道之上,随便挖一个坑都能中奖,你瞧这人的运气。
行人和--凶手,在不同的时间里,先后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一个埋的是夜枭,一个,埋的是人头。
也许是行人在前,也许是--犯在前,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行人以--罪被抓,而真正的--凶手,却因为有了个顶包的,逍遥法外。
摆在这人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个是含恨死于刽子手的大刀之下,另一个,是元凶被捉,承认自己的罪行,他在受尽了种种苦楚之后,遍体鳞伤地出狱。
不管怎样,此生,他都会对那个黑如墨染、夜枭鸣叫的夜晚刻骨铭心吧。
无论见了谁,他都忍不住抱怨:夜枭是不祥之鸟,如果可能,请尽量远离它。不信的话,你看如今我的下场。
这样的流言越传越远,有人现身说法,夜枭不祥之说,便更是做了实……。
02。
下面这件事,也同枭有关。
唐代大中年间,有一个名叫韦颛的学子,在大比之年,进京参加赶考。
他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由于多年埋首书卷,却没有什么正经的收入,家境贫寒,蛰居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巷子里。
到了年终岁尾,饥寒交迫,无以自给,连上街讨饭的心都有。
秋闱大比,三年一期。黄榜高中,红袍金花,打马游街,那是普天下寒窗苦读的书生,今生今世,唯一的目标。而等待韦颛中举,则是韦家寒窘生活中的唯一一点希望。
金榜顶端,众星捧月,托出一个金灿灿的名字来:韦颛。
这是韦颛一家的梦。
十年寒窗,一朝中举,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那极致的荣耀,值得用当下的寒苦去换取。
幸好韦颛以前认识一个名叫韦光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韦字来,这人对韦颛极是热络,把韦颛认作本家,经济上多有接济,还抽空将家里一处空置的屋子收拾出来,让韦颛两口子搬进去住。……这样做,至少可以省下租房子的钱。
韦光对韦颛夫妻不错,但是一直住在别人家里,毕竟不是一回事儿。这对夫妻,天天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焦急地等待放榜的时刻来临。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放榜前一天的晚上,风雪弥漫,路上甚是难行,饶是如此,前往韦光家报信的,仍是络绎不绝。
那些人都带来了同一个消息:韦氏有人中了举人,那个人,是韦光。
而关于韦颛的消息,却一直石沉大海。韦颛心中忐忑,嘴上虽然不说什么,脚步却一刻未停,在屋子里面不停焦躁地走来走去。韦颛的妻子,心里也在暗暗着急,想出去亲眼看个究竟,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夜晚出行,总是不大方便。而且,外面风雪如晦,她连到哪儿去看榜都不知道。
夫妻两个正在为同一件事牵肠挂肚时,门外忽然有人求见。打开房门,原来是韦光差人来请韦颛过去。
外面太冷,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御寒衣服,而且,他从仆人的口中,得知了韦光中举的消息,想想自己还杳无音讯,两相对比,韦颛就不打算挪窝,但是想想韦光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照顾,又不好拂逆他的意思。于是便将两手插站在袖子里,哆哆嗦嗦地出门了。
来到韦光家之后,仆人把他带到楼上的一间小阁,推门一看,韦光正坐在塌上,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酒菜,等着韦颛前来。
宾主落座之后,韦颛首先向自己这个同宗表示了祝贺,然后,两个人便开始推杯换盏。韦光话里话外,都对韦颛的失意表示了同情和慰问。按说韦光也是好意,可是,在韦颛听来,却是无比的刺耳。……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安慰,向来是不怎么受人待见的。好在韦光十分健谈,说着说着,就岔到别的地方去了,韦颛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当他们酒酣耳热之际,就见家里的仆人不时走来走去,为韦颛打点行装,窗外,火光闪动,人喊马嘶,煞是热闹,那是韦家在安排车马,以备韦光出行之用。
两人喝到夜半时分,才散了席。酩酊大醉的韦光被奴仆们送了回来。
回到家里,见妻子还在灯下织布,他知道,她在等他。一室冷寂,一室凄绝。韦颛喉头上涌,跑到外面翻江倒海地吐了一阵,扶着墙回到屋里,全身发着冷癫。拥着炉火,与妻子相对愁叹。
现在韦光一举成名,就等着上头下旨,好到京城去做官。这么长的时间受他照顾,总得略备薄礼,聊表谢意。否则,岂非招人笑话。
这间房子由于年久失修,朝南的窗户已经颓圮不堪,终于有一天,在关窗的时候,窗户框子哗啦一声掉了下来,断成了好几截,再也装不回去了。屋子里面还住着人,没个遮拦怎么行,韦颛的妻子在窗框上横了一根竹竿,竹竿上挂了一领竹席,用它来遮风挡雨。
月光从竹席的缝隙里筛进来,照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印记。韦颛看着地上的光斑,愁眉不展。
忽然,头顶的房檐上传来几声鸟叫:。
欧……欧……欧……欧……。
叫了几声之后,便停在竹竿上面。
韦颛听了之后,脸色大变。
那是传说中的枭鸟的叫声,叫声惨厉,听在耳朵里,很不舒服。
一时之间,关于夜枭的种种传闻,如浪潮一般涌上心头,他偷眼看了看妻子,发现眼前的女人也是脸色惨白。他随手拿起一根倚在墙角的木棍,摸出房去,一边走,双腿一边抑制不住地颤抖。
来到门外,发现那些枭鸟仍然在竹竿上站着,冷眼看去,如同房檐下面,蹲踞着几个人影。它们那灵巧的脖子不时地扭来扭去。黑溜溜的眼睛,在月华的照耀之下,仿佛充满了阴暗与不祥。
韦颛用木棍敲打着竹竿,那些枭鸟被惊动,呼啦一下飞起,在房子上空盘旋,并不远去,等韦颛走远,便又重新齐集于竹竿之上。韦颛心头火起,手持竹竿又重新杀了回来,不由分说一阵横扫,这样来来回回战了几个回合,它们才悻悻地飞走。
进屋之后,韦颛把竹竿扔在地上,长叹一声,对一直守候他的妻子说:。
“我考场失意,宦途无望,也没有什么可以怨恨的。现在有妖鸟在我们房前作怪,恐怕将有飞来横祸。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果然有些道理,看来,这句话要在我们家应验了呀。”
言必,唏嘘不已。
妻子强打起精神,温言劝慰,韦颛却低头不语。敏感的他,怎么会听不出,妻子那颤抖的声音里的不确定。唉……女人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过什么好日子,竟挨冻受饿了,如今,不但不能夫贵妻荣,还要陪着自己担惊受怕,这个世上,自己最对不起的人,也就是她了。
韦颛头脑里正思绪纷杂。忽然听见遥遥的有鼓声传来。
那是皇宫里的禁鼓,啊。终于放榜了呀。
放榜也跟自己没有关系了。自己,只能在这间漏风的屋子里,等待命运的拨弄与安排。明天,又在何方呢?
“兄弟。你高中了。”屋外有一个嘹亮的嗓音响起。韦颛摇了摇头,看来自己想中举都想疯了。在这个时候,竟然出现这样的幻觉。
谁知,话音刚落,门帘便随之一挑,韦光走了进来。边走边向他拱手祝贺,看见韦颛疑惑的眼神,加重语气重复道:。
“兄弟。你中了,金榜题名,明晃晃地写在------”
半天,韦颛才如梦方醒。我中了。我中了。我中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又回过头来,看他的妻子,那可怜的女人,正拿袖子擦拭自己的眼角,那是,欢喜的泪。
“昨天晚上那些事,都是谣传。有些朋友听考官说姓韦的黄榜高中,以为是我,就前来报讯,原来那个姓韦的,就是你呀。”
他大力拍着韦颛的肩膀。
韦颛半天才反应过来:。
“那兄弟你……”
“唉。别说了,兄弟名落孙山。”韦光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转眼便又朗声道:“终归是咱们韦家有人中第,你还是我,又有什么分别。”
说罢,回头吩咐跟来的小厮:“还愣着干什么呀,快把东西搬进来呀。”
几个家丁鱼贯而入,搬进来几个大箱子,原来,韦光把家人为自己准备的衣服和车马,全都给韦颛带过来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韦颛望着这个热心而又磊落的宗亲,眼里不由得浮现出泪花……。
原来夜枭,有时也是吉祥的呀。
出《剧谈录》。